汤唯 纯真年代｜嘉人封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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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记得了。”汤唯频繁地提到这几个字，像是口头禅。倒不是因为善忘，而是更像“雪夜访戴”的人生观：乘兴而行，兴尽而返。用她的话说：“我记不住，也懒得记，有些东西吸取完营养，过了就过了，我就往下走了。”

因为这份通达，汤唯意外地发现，从今年过年开始，她的生活好像又和高中时期无缝衔接了：现在穿衣服就爱穿方便运动的、亮色的，又开始爱找人玩了，又有了雨中骑车、翻越六吊桥的劲头。

汤唯喜欢在北京的家附近散步，有时一走就是两三个钟头，走走停停，东拐拐西看看，期待邂逅一朵新开的花，一株未知的草。最近，她和家人在新疆旅行了半个月。山坳里有大大的白云，风吹草低，露出“一捏捏”的小牛小马，美到无以言说。向来说话生动的她，给“大大”和“一捏捏”拖长了尾音。她还作了个比喻：“我的越野车，之前把它拘在北京也真是对不住了，这回出门，就如同从公园那片小草坪回归了大草原，一匹野马终于能撒欢儿了。”

见自己，见众生，见天地，离不开一颗慧心和一双妙目。胸怀温存，看世间万物，都会觉得草木含情。于很多人而言，而今这片“江湖”或许免不了无休无止的压力和间不容发的时刻，但汤唯对此并不敏感。她的时钟走得很慢，“悠悠哉哉的”。 她仿佛不受外界“时序”的约束，遵循着自己的内在时钟，意境深远。此刻，就是她的纯真年代。

这段时间，差不多早上5点，汤唯就会醒来。她尽量按住自己，睡回笼觉，别往外走。破晓时分的水光树影，意味着一天中最美的颜色。全世界都是安安静静的，静到只能听见各种各样的鸟鸣。“那时候，世界是属于鸟的。”汤唯的形容，让人感觉，此情此景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。

类似的感受也来自季节变换。枝叶逐渐繁茂，将大道挤成了小路，穿行而过，一不小心就会被粗壮的树条划到。满地的蜗牛和马陆虫，起初还能绕开，后来避无可避，两三步就“咔”地一声，再伴随汤唯的一句“对不起”。“感觉人类打扰了它们的生活。有些时刻，这应该是它们的世界。”点滴感触，都是汤唯散步时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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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走着看世界”，既是运动，也算怡情。“想散多久散多久，想怎么散怎么散”的汤唯，有时一出门就是两三个小时，感知身体的变化，也观察天地的样貌。“我永远在等着，新的一朵花，新的一株草，看它们就像看新朋友的感觉。”她直言，“我喜欢一个人散步，也喜欢和家人一起散步，但各散各的，想说话的时候随时说就好”。虽说基本在家附近，但只走固定线路未免太无聊，总得想方设法换一条，这样才不至于“浪费自己的人生”。要是发现什么好玩的，“一整天都高兴”。

当下的风景，又和往昔勾连。无论住在哪里，汤唯都会挑邻水的地方，因为这是杭州的记忆。看到桂花、荷花，她又惦念起满陇桂雨和曲院风荷。西湖边有她割舍不了的童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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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11月，汤唯和小学同学一起逛了武林夜市。杭州的城市生态在持续更迭，她看到的却不太一样：“西湖、保俶塔这些都没变，湖边一大堆座椅都还在。少年宫多了一个大门，但里面还是老样子。”

早年的西湖是有围墙的，隔成了很多个公园，每个都单独售票。儿时的汤唯几乎每周都去少年宫，西湖边的儿童公园则去得更早。她回忆道：“听妈妈说，她抱着一岁不到的我坐公交车，路过儿童公园，我就一直蹦、一直蹦，很想进去玩。”

对于如是种种变迁，汤唯有着深切清晰的理解：“小时候总爱到处玩，和朋友一起躲开大人的管束。放学后在西湖边流连，周末和同学去爬山、到处跑。那种纯粹的玩兴，长大后就渐渐消失了。所以大多数人最深刻的记忆，往往都与童年有关。像我家门口河坊街那公交站牌的样子，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。而成年后，记忆里多半是家、工作、合作的人，很少再主动探索外界，即便有，也不是那种和朋友雨中骑过六吊桥的撒欢儿。好像小时候我们是与外界融为一体的，长大却像脱离了母体，除非被提醒，才会在忙碌的间隙中，抬眼看看这个世界。”

奇妙的是，明明早已长大，今年过年，汤唯觉得自己又回去了，回到了高中时期的状态，“找人玩，想着法子玩，就是玩”。一旦工作安排妥当，家人的日程顾好，剩余留给自己的时间，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。在和女儿的朝夕相处之中，汤唯渐渐感受到一种内在的“轻盈”。她发现自己愈发能够平和地接纳所有来自不同人的不同情绪。这一点，她的先生金泰勇也察觉到了。思来想去，汤唯把原因归结为“更加开心、随心，更加意识到自我了”。

她着手整理多年积攒的影迷来信，过去来不及看的，有可能就都读一读。影迷的来信有手写的，有打印的，有些拿她当“树洞”，有些和她分享工作、结婚、生育的人生转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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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觉得特别可爱，这不就是笔友吗？只不过我的笔友有点多罢了。”汤唯说，“有人会写错别字，有些人的字，一看就知道他在和你说：‘看，我的字写得多漂亮。’这些都很好。”读到动情处，她会提笔写几句回复。唯一的遗憾是，回信速度太慢，容易挂一漏万。

“除了工作开足马力，其他要做的也就这么几件事，可以过得特别自在，悠悠哉哉的，有种做了一些事，一看时间才八九点钟的这种感觉。”汤唯说，能和高中状态无缝衔接，兴许也是这个缘故。

“我想吃奶油。”大约两个小时的通话中，汤唯不下五次地提到。所谓奶油，特指的是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牧区特产。

20年前，汤唯在伊犁拍摄电视剧《情牵那拉提》。“当时我就特别爱吃。窗台上放一瓶10块钱买的奶油。馕放在袋子里，袋口一系，早上醒过来，眼睛还没睁，我就撕下一块蘸着奶油吃。”她回忆说。今年重游故地，她心心念念的，仍是奶油、馕和那口醇美的马奶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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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同主演《情牵那拉提》的阿力木江，是汤唯此行的向导。哈萨克人在毡房里的待客之道，就是弹起冬不拉，捧出咸奶茶。大菜还未端上来，满满一大桌子好吃的前菜里，汤唯独爱奶油和馕。“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，就有点点像西方的黄油和面包。”汤唯打了个比方，“他们的奶油是分离机做的，到了县里、市里，进过冰箱，就不一样了，只有在牧区是这个味道。”

男主人的歌声宛如陈年佳酿，女主人手握大木勺，往桶中不停捶打。“她扑哧扑哧扑哧，捣啊捣啊捣，夏天一两个小时以后就发酵了。”汤唯试着还原当日情景。这就是她口中的马奶子，含有轻微的酒精。两三碗下肚，微醺使得困意升腾，通体舒泰。“阿力木江说喝完去骑马，我说不行，不能酒驾。”说完这句，她自己也笑了。

都说饮食的偏好是刻在基因里的。素鸡、千张包子、菜卤豆腐这些豆制品，是汤唯时常回想的滋味。但她也与奶油和馕一见如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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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勒克县的孟克特古道，地处天山腹地，已有2000多年历史。西汉时，游牧民族乌孙人，也就是哈萨克族的祖先之一，大都由此西迁。

汤唯站在孟克特古道上，愣了半个小时。“天山的雪水是白色的，远处的云雾缭绕在山间，山坡上有无数的牛、羊、马在吃草。过了一会儿，我沿着河道向前走，走啊走，走啊走，脚下都是石头。”一个想法蹦进汤唯的脑海——这些石头是圆的，必定经历过河水的冲刷。可见她立足之处，曾经是湍急的奔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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继续前行，地上堆满了羊屎球。坡道边的草越来越高，汤唯犹豫要不要走下去。转念一想，“既然带我来到这儿，我就慢慢走”。“野路”绕了一大圈，终于回到车边，她的欣喜溢于言表。

是画吗？是梦吗？是别人描述的记忆在眼前浮现吗？胜景当前，汤唯问自己。雨过天晴的孟克特古道，水汽升腾，宛若仙境，又更加大气磅礴。孟克特古道的门票上写着：“一生一定要去的地方。”在汤唯心中，此言非虚。她驱车前往，短短数天里，去完一次，又去了第二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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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这份亲眼所见才能领略的震撼，新疆之旅也留下大量生动的瞬间。

草原上，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，一手手机，一手缰绳，骑着马“哒哒哒”地向他们奔来，飒爽在那一刻具象化了。旅行中，他们跟着朋友去了克令镇的毡房，好客的哈萨克牧民接待了他们，将大雨打湿的厚羽绒服挂在一根杆上，旁边有手工刺绣的白色的布，布的下端拿根杆儿一拦，那就是当地人的衣柜。他们去的另一座毡房，墙上张挂的动物皮毛，如同猎手们的“军功章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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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令汤唯动容的，是在一家餐厅里意外见证的舞蹈。包厢之间的过道不算宽敞，一男一女两位服务员，跳起了哈萨克族的传统舞蹈《黑走马》。顾名思义，这种舞蹈意在模仿马的步态。“他们放了一个广场舞用的那种小音箱，就跳起来了。我在旁边看呆了，心想天哪，怎么这么好看。”汤唯说，她之前看过盛装表演的《黑走马》，可眼前这个男生，背对观众，只是一身简单的工作制服，“但我能感觉到他手腕、指尖的每一个动作，都是阳光、愉悦的，好像带着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，明天就是周末的心情在跳舞。”

分享至此，汤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。“我现在就跟阿力木江说，要是再来的话，麻烦你带点奶油吧。”说罢，她拿起一个新疆带回来的酸奶疙瘩，“对不起，说得忍不住，我开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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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段时间，汤唯家的冰箱快被酸奶疙瘩塞满了。严格来说，酸奶疙瘩只能解馋，要论美味，和奶油相去甚远，“我有种在啃粉笔的感觉，有时候感觉2个小时过去也只啃完半块，你想这酸奶疙瘩有多硬？”

话是这么说，汤唯对酸奶疙瘩并不厌烦。“我很喜欢酸奶疙瘩。”她强调，“我也喜欢枯燥、机械、重复的东西，比如说背外语台词、大学的军训操练。”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声，是汤唯一贯的选择。无论抵达之路，是众人趋之若鹜，还是唯她孤身独行。也许，只有这样，才会在繁复的生活中有所发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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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通话的过程中，汤唯的声音就像和煦的阳光般舒服、自在，一如往常她给人的印象，让人感觉到一种任世界千变，我自依然的洒脱与松弛。

“有些东西会变，就让它变吧。”汤唯淡然地概括道，“在我心中，重要的东西几乎都没变。”她依然会做梦，梦见鱼在天上飞，电梯完全悬空在外面，她自始至终寻找，却找不到那个标号99A的座位。一觉醒来，当光怪陆离的梦境消散，天色和鸟鸣会提醒她，草木含情，欢迎来到你的纯真年代。

监制/MIXWEI

摄影/YUCONG 于聪

艺人统筹/JOYCE WANG

造型/PUNKCHERRY 、E TIAN

文字统筹/ 陈柏言ChicoChan

撰文/傅踢踢

发型/LIM JIN OK

化妆/JUNG SAEM MOOL

美术/Oolong烏龍

制片/Oolong烏龍、刘晨希

造型协助/Karlie

造型助理/Zoie、小静

摄影助理/张军

美术助理/蔡沛坚

制片助理/张熙敏

新媒体监制/ Fionn

新媒体统筹/ Jingyaaa

策划&执行/ 孙莉媛

视频制片/Vivian

摄影/张泽龙

助理/霍元同、小何、李清泉

剪辑/黎子明、JOE

视频制作/NornsStudio

乘兴而行，兴尽而返，此刻，就是她的纯真年代。